前阵子网上刚有一批轰动全球的系列视频——美国费城肯辛顿大街实拍。
一路上全是晃晃悠悠的瘾君子，在街上荡悠，精神恍惚，遍地垃圾，大家都以为是丧尸电影或者片场，竟然是真实拍摄。
大家印象里，影视剧中的美国缉毒局，那么努力地和南美毒枭们厮杀，为啥现在搞成了这样？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美国国内的药厂出品，“学术机构”站队，背后还有销售团队，律师团队，甚至是麦肯锡这样的咨询公司出谋划策，合法卖药大发横财，这怎么防？
美国这几十年来阿片类药物泛滥，有数据显示，占世界人口总数4.4%的美国人消费了全球80%的阿片类药物。
前两年，前总统川普说是中国出口芬太尼到美国造成的，其实，放在十多年前，市场的宠儿不是芬太尼（fentanyl），而是奥施康定（OxyContin）。
这事儿就得从1952年说起了，美国萨克勒家族的三兄弟，从神经外科医生岗位辞职下海创业，一开始只是卖卖泻药和耳垢铲除剂等小众产品。
七十年代初，伦敦圣克里斯朵夫安养院的一个医生，接洽了赛克勒家族开设在英国的纳普制药厂（Napp Pharmaceuticals），建议合作研发一种可代替静脉滴注的口服长效缓释型吗啡，用来治疗癌患的痛症。
病人嗷嗷喊疼的情景，三个外科医生可是见得多了，说干就干。1981年，纳普药厂研发出了一种新药MS Contin，在英国上了市。——这里解释一下，MS是硫酸化吗啡的缩写，Contin则是指纳普独家的缓释配方，缓释的意思就是药片里的吗啡能缓慢地被身体吸收，延长药效。
那不还是吗啡吗？
所以，这个药虽然热卖，甚至六年后被普渡制药（Purdue Pharma）拿到美国也卖得火热，还是少不了被质疑。
就在MS Contin的专利即将到期时，普渡制药的当家人已经是雷蒙的大儿子理查德，他意识到，吗啡这人尽皆知的毒品，是个烫手山芋。癌症病人都快不行了，顾不得上瘾，用这个行，但是药厂要想做大做强，就不能只做癌症病人的生意，而要想扩大到给普通病人止痛，所以不能用吗啡。
最终，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羟考酮（oxycodone)，一个在化学结构上接近海洛因的半合成阿片类药物。
这玩意也不是新发明，在一战期间就被德国科学家搞出来了，很多口服止痛药里面都有，但是那些口服药药效一般都是四到六小时。于是，普渡制药新瓶装旧酒，把MS Contin里面的吗啡换成了羟考酮（oxycodone)，做成缓释型，和以前的不一样，申请专利开卖了。
还有一个厉害的地方在于，之前那些口服羟考酮的剂量都很低，2.5-10毫克之间，现在普渡说自己是“缓释”的，把剂量加到了10-80毫克，那药效比吗啡还要强。
这么猛的药，怎么就通过了审批呢？
当年FDA审批奥施康定申请书的主管柯蒂斯·莱特（Curtis Wright)，在奥施康定上市后第二年就离开了FDA，在另外一家药厂上了一段时间班，就跳槽进了普渡，他在普渡的第一年收入是40万美元。你品，你细品。
普渡制药营销很厉害，各种拉拢医生，从全科，内外科，妇产科，牙科，助理医生和住院医师，通通不放过。
普渡制药的1996年只有318个医药销售代表，2000年就到了671人，后来迅速增长到一千多人。他们带着各种小礼物，到各大医院和诊所推销这个“突破性新药”，可以用来缓解“几乎任何疼痛”：癌症、术后、腰痛、关节痛、牙痛、头痛、纤维性肌肉痛、还有各种内外伤痛等，只要是持续好几天的，一天两次一次一片，就过去了。
普渡还到处举办学术讲座，奥施康定上市头五年直接开了四十多场，让五千多个医生药剂师免费旅游玩一趟，顺便付上一笔 “专家费”，普渡的内部记录清清楚楚：参加讲座的医生开的奥施康定处方，比其它医生的两倍还多。此外，对从没用过药的病人，医生还可以“好心地”发放普渡提供的一个月免费试用券。
这招效果杠杠滴，1997年，全美国医生开出的奥施康定处方还只有67万张，到了2002年已经涨了近10倍达到了620多万张。
这边哄着医生帮自己推销药，另一边还嚷嚷着“要为患者谋福利”，一口咬定这个药不会上瘾，还在说明书里的警告栏里强调：“奥施康定药片所提供的延迟吸收机制，被认为能减少药物滥用的风险。”这说法可没有任何临床试验。
除了“我不上瘾”，奥施康定的说明书也有另一句标注 “服用破碎、嚼碎或是压碎的奥施康定药片可能导致药效迅速释放或吸收，达到中毒剂量。”瘾君子大呼内行。
随着奥施康定的大卖，吃过药的病人慢慢发现，这个药不光可以止痛，还会上瘾，不光上瘾，研磨稀释后还能当毒品。
据《纽约时报》报道，人们嚼服奥施康定，或者碾成粉末后用鼻子吸入、用针注射，都会使人产生像服食海洛因一样的感觉。
于是， 有些病人当起了药贩子，自己开了药磨碎了高价卖给瘾君子。有些医生更直接，自己有处方权，批发一堆奥施康定，开药丸磨坊或是止痛诊所发大财。嗑药圈也把奥施康定叫做“美国乡村海洛因”， 有些正经小药店因为害怕店里有了奥施康定会被抢劫，根本不敢进货，就说有多魔幻吧。
这些事儿，塞克勒家族能不知道？
太知道了，所以要发扬光大。塞克勒家族为了卖更多药，除了养千人团队的药代，还请来了咨询公司麦肯锡给自己出谋划策呢。
在纽约联邦破产法院发布的文件中，有长达160页的电子邮件和幻灯片，展示了麦肯锡公司给出的建议细节：
比如说对分销商，量大的可以拿折扣价，这样不仅卖得更多，如果遇到关于药品使用过量的官司，可以甩锅说是分销商为了多卖搞的鬼。
比如面对美国的药品零售商，如果零售店发现有病人嗑奥施康定上瘾，定期来买药，还越买越多，那么普渡制药就奖励药店14810美元。
《纽约时报》以美国药妆零售商CVS为例进行推算，报道称，2019年，2484人从CVS购买阿片类药物并出现上瘾情况，按照奖励原则，普渡公司要给CVS付款3680万美元。
看着不少，不过跟那十位数的销售额比起来，这奖励的占比真没多少。
美国媒体报道，1997年，肯塔基州的派克维尔高中足球队中近一半的人死于奥施康定服用过量和上瘾。
2002年，新泽西(专题)一名29岁的叫吉尔斯克莱克的女人因为背疼服用奥施康定四个月后死于呼吸衰竭。
2008年，演过断背山和小丑的著名演员希斯莱杰死于纽约的公寓内，那会儿还有人乱传说是跟他演了小丑有关，但是法医尸检公布，他的血液中含有6种药物，其中一种就是奥施康定。
2012年，洛杉矶警察局的58岁的警察欧内斯特·加雷戈死在家中，法医在他的血液中检查到羟考酮含量达到致命水平。
从上瘾到吸食过量死亡，数十万活生生的案例警醒了美国人，他们意识到，普渡制药卖的不是药，是毒啊，纷纷走上街头，呼吁对普渡追责。
随后，美国司法部也开始逐步对普渡制药和奥施康定展开调查，证实了奥施康定上瘾有害。
2007年，美国联邦法院对普度及其三名高管提出刑事指控，称其歪曲了奥施康定的危险性。很快，普渡公司和三名主管认罪，承认他们虚假宣传，没有对公众坦诚宣布奥施康定的易致上瘾性，然后交了6.345亿美金的罚款，就告一段落了，然后接着卖。
而且奥斯康定的销售出现报复性反弹，销量迅速冲出新高。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那些吸食过量挂掉的人们就白死了吗？
正义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2016年，洛杉矶时报重磅报道，对几千份普渡内部材料进行分析，曝光了普渡制药在1997年就发现奥施康定会上瘾，还鼓励员工、经销商、药店和医生加大剂量地开。
自1996年奥施康定问世， 约有700万美国人使用后上瘾，超过20万人死于过度服药。
巅峰时期，萨克勒家族的财富一举超过洛克菲勒家族和，这可真是，卖药的比卖石油的还赚钱！
2018年5月，佛罗里达、内华达、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和得克萨斯六个州的州政府起诉了普渡。
2020年10月21日，美国司法部副部长杰弗里·罗森声称，“在今天宣布的全球和解协议中，普渡制药承认在2009年到
2017年期间犯有三项重罪（包括欺骗美国和违反联邦反回扣法）。除了这三项重罪外，该公司还同意支付35.44亿美元刑事罚款以及20亿美元刑事罚没款，在那之外还承担28亿美元民事罚款。”最终，普渡制药公司承认三重罪，被判处83亿美元的高额赔偿金，宣布破产。
根据外媒披露的普渡制药部分破产申请文件显示，美国各州指控该公司在向医生及患者推销时蓄意隐瞒了该药物成瘾及致死的风险，造成了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要求其赔偿2.2万亿美元。
宣布破产，就一了百了，公司是倒了，之前挣的钱分了红也吐不出来，萨克勒家族的底子还厚着呢。
现在，他们又换了个壳子叫萌蒂制药(Mundipharma)，跑到中国、巴西等国家继续卖。
2016年《洛杉矶时报》报道中，普渡制药当时正执行新的战略，将阿片类药物推向拉美、亚洲、中东、非洲等地，在缺乏应对阿片类药物成瘾的国家、地区推广止痛药的广泛使用。
来源：nytimes.com
详情看美剧：成瘾剂量 Dopesick (2021)，豆瓣9.4分。该剧根据Beth Macy撰写的同名畅销书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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